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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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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87

第八十七章

是夜, 大雨傾盆而落,劈裏啪啦下了一整晚,一直下到清晨才逐漸轉小。

天剛放亮, 一輛沾滿泥濘的破舊馬車駛進城門,停在縣衙前, 何主簿, 王縣丞等人忙迎了上去。

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先下了車, 隨即轉身, 將一位婦人扶了下來。

婦人著一身素服,頭上身上已被飄搖的雨水打濕,她身形瘦削, 面上蒼白, 緊緊攥住身邊少年的手, 看向面前這些人。

“他在哪兒?”

何主簿紅著眼睛,哽咽了一聲, 才道:“大人就在裏面,夫人請隨我來。”

說罷, 他便轉身朝裏面走去。

婦人看著眼前這已被改成靈堂的縣衙,不由心尖一顫, 緩緩邁開步子, 牽著兒子的手跟了上去。

穿過泥濘的前院, 她無知無覺地踩進地上的水坑, 冰涼的雨水浸濕鞋襪, 這種寒涼卻比不上她心中的一分一毫,在嗆人的燒紙氣味中, 她呼吸微窒,邁著沈重的步子跨進廳堂。

廳堂正中間, 停放著一副棺槨。

她霎時間腿軟,險些跌倒在地,扶住門框才穩住身子。

“阿娘!”

“夫人!”

身邊身後的驚呼聲不斷,她卻充耳不聞,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棺槨,一步,一步,再次邁開步子,一直走到棺槨旁才停下來,低頭看去。

良久,都沒有再動。

正當何主簿等人擔憂時,她忽然開了口,聲音很輕,卻能讓所有人都聽清。

“大郎,來看看你父親。”

少年低低地應了聲是,擡步走上前去,等看清棺槨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時,他怔住了。

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下,他卻毫無察覺。

他後知後覺地想,原來從今以後,我就沒有父親了……

見狀,何主簿等人不禁低低地勸了一聲:“節哀順變。”

聽到這一聲,馮夫人的淚水瞬間決堤,緊緊捂住胸口,整個人趴在棺槨上放聲大哭。

哭聲響徹整個靈堂。

見她這樣,其他人反而倏地放下心來,能哭出來就好,就怕都憋在心裏,郁結在心,憋出病來。

痛痛快快地哭過一場後,馮夫人短暫地將失去丈夫的悲傷都藏在心裏,強行讓自己打起精神,操持起扶棺回鄉的事宜來,在眾人的幫忙下,不到兩天就全都準備好了。

臨行前,她將何主簿叫過來。

“先前忙得昏了頭,還未問過您,那副棺槨還有其他的一共花了多少銀子?”

何主簿聞言,又是搖頭又是擺手,趕忙道:“夫人不必如此,那些……都是受過大人恩惠的百姓自行為大人籌措的喪葬銀子,這也是我們唯一能為大人盡的心意了。”

馮夫人聽罷,久久未曾言語。

……

離開的日子便在第二日。

秋雨連綿,淅淅瀝瀝,依舊未停。

當馮夫人與其子扶棺從縣衙走出時,卻發現道路兩側站滿了自發前來送行的百姓。

他們有人還戴著孝,有人還帶著傷,有人眼眶通紅,有人泣不成聲……

馮夫人收回視線,沈默不語。

隨著他們離縣衙越來越遠,送行的隊伍也逐漸擴大,最後竟成了一條長龍,城中大半數人都趕了過來,來送馮縣令最後一程。

一路走來,幾乎每家每戶門前都擺了祭品和正在盆中燃燒的紙錢,等到棺槨經過,便有人沈默地上前,將祭品放下,然後跪在地上,恭恭敬敬地磕上三個頭。

集英巷的人們亦是如此。

當馮夫人母子扶著棺槨經過時,便由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沈遇領著他們上前,送上祭品,行一跪三叩首之禮,然後站起身來,沈默不語地墜在隊伍的後面。

全城百姓一直送到了城外三裏處,才慢慢停下步子。

馮夫人看著遠處,河邊佇立著一座大大的木制水車,不由得怔然出神。

何主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,心中便是一陣哀慟,但還是主動開了口:“那便是大人主持修建起來的,替百姓們省了不少人力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馮夫人點了點頭,輕聲打斷他。

她還記得前些日子收到的那封信,信上提到過許多事,大多都是他在這邊的所見所聞,自然也提到過這水車。

他還說,這邊已經安穩下來了,讓她帶著兒子過來,日後便可一家團聚,大郎正是讀書的年紀,青泰府城那邊有間書院不錯,可誰能想到,她還沒到興安,卻先收到了他的死訊……

她很快從前事中回過神來,看向何主簿,“這段時日打擾了,我與大郎這便告辭了。”

何主簿忙道:“這都是下官應該做的,您與小郎君回鄉途路遙遠,人手若是不夠,難免多有不便,便讓這幾個人送您回去吧?”

這是此前就說好的,馮夫人也沒有異議,聞言便點了點頭,就此離開。

沈遇等人便站在原處,看著那一行人越走越遠,直至身影逐漸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當中。

從城外回來,將要入城之前,沈遇的腳步在城外停住,看著城墻上下殘留的血跡,便足以想象出當時慘烈的情景,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。

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把,他轉頭看過去,是何主簿。

只見何主簿的面容在短短幾天之內像是老了十歲,此時亦是滿臉的疲憊與憔悴,他開口道:“大人在生前,就一直很欣賞你,說你將來若是能入朝為官,定能當一個為國為民的好官……”

說到這裏,他忍不住哽咽了一下,又轉過頭去,飛快地抹了把眼睛,“眼下大人雖然不在了,朝廷也還沒派來新的縣官,但這滿城的百姓,日子還是要照樣過,殘局還是得有人來收拾,縣衙也少了些人,如今正是忙不過來的時候,你若是有意,明日便過來幫我吧。”

說罷,他便轉身離開。

沈遇微微斂眸,看著不遠處的紙錢隨風翻飛,心中亦是思緒起伏。

……

從城外回來,沈遇便將自己關在了書房。

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出來。

衡哥兒躲在門後,偷偷看著房檐下的那個身影,直到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。

他下意識轉過頭,不由眼睛一亮,悄悄開口:“江姨,我阿爹怎麽這幾天都不說話了?”

婉寧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,只見前方檐下,沈遇半蹲在地上,身前放著一個火盆,低頭垂眸,往裏面一張接一張地丟著紙錢,不知在想些什麽。

她拍了拍衡哥兒的小腦袋,輕聲道:“你阿爹心裏有事呢,這段日子先別打擾他了。”

衡哥兒雖然不太明白,但還是聽話地“哦”了一聲。

隨風吹進檐下的雨水,濕噠噠的火盆邊緣,飛不起來的灰燼,被火苗燙紅的指尖。

手指下意識蜷縮起來,沈遇緩緩起身,回到書房,一進門便看到了桌上那幅已完成了大半的畫像,音容笑貌,宛在眼前,諄諄教誨,言猶在耳。

“你既有如此學識,為何不繼續讀下去,你……可是家貧,無以為繼?”

“萬不可坐井觀天,切記人外有人,山外有山的道理,在讀書一事上不可懈怠。”

“你若是還想再科舉這條路上走得更遠,日後便要留心打聽,多做些準備,更周全些,總是沒錯的。”

“希望下回見你,你不必再自稱草民,而是學生。”

“……”

其實認真說來,他與馮縣令之間的交際並不算多,只有這麽寥寥數面,但每次見面,對方對他的態度都十分和善,還教了他許多道理,每一次教誨,都讓沈遇受益匪淺。

就在這時,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。

沈遇擡起頭,只見婉寧站在門口,眼中帶著關切。

“沈大哥,中午想吃點兒什麽?”

沈遇剛想搖頭,卻後知後覺地想起她的肩膀受了傷,終於開口說了這幾日以來的第一句話,聲音還有些喑啞,“你受了傷,我來做吧。”

說罷便從書房中走了出去。

就在他剛邁出門之後,外面連綿了幾日的雨忽然停了,天上暗沈沈的烏雲也逐漸散開。

雲銷雨霽,天光乍破,一縷金色的日光從雲層之間透過,灑向人間,也灑在興安城的大街小巷,為這座剛剛經歷了戰亂的小城晦澀的上方帶來幾分明亮。

逝者已矣,活下來的人還要好好生活。

廚房那邊逐漸傳來切菜的聲音,婉寧靠在門框上,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。

“江姐姐?”

身後傳來一道聲音,婉寧轉過頭,對來人笑了笑,“阿玉。”

柳玉桂穿著一襲素衣,長發挽起,上面只簪了一朵白花,通身上下極為素凈,她走到婉寧身邊,自然也聽到了從廚房傳來的動靜,不由得問了一句:“是姐夫在下廚?”

見婉寧頷首,她也松了口氣,“那就好,他都已經好幾日沒說過話了,瞧著一派平靜的樣子,可不知道為什麽,我見了就發怵,現在應當是恢覆了吧?”

婉寧一聽她這說法,不由失笑,心中雖然還有幾分擔憂,卻沒表現出來,“或許吧。”

又問道:“對了,柳大娘怎麽樣了?”

柳玉桂“嗯”了一聲,“已經好多了,白大夫和餘大夫都說,接下來只要好好養著,養個一年半載的,慢慢就能痊愈了。”

“說到我娘,還多虧了江姐姐你。”

她說著便握住婉寧的手,“若不是你去將我娘帶回來,她恐怕就……”

一想到別人同她轉述的場景,她心中便湧起一陣後怕來,聽到自家村子被屠的消息,她便以為爹娘都沒了,卻沒想到阿娘活了下來,還被北戎人抓走了。

當日那種情況,若不是江姐姐沒有冒著危險去將自家阿娘帶回來,就那樣留在荒野中,怕是就算當時還有救,也無人發現……

婉寧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,“不提這個了,你娘沒事就好,你們就安心在這裏住下,等大娘的身子養好了再走也不遲。”

柳玉桂猶豫了片刻,才搖了搖頭,道:“要不還是我出去租個院子吧,我兩個外嫁的姐姐應當這幾天就會過來看阿娘,我怕她們拖家帶口的,擾了你這邊的清靜……”

這一點倒是婉寧沒想到的,她自己的確可以不在意,但她不能確定沈大哥是否不在意,正猶豫之間,忽然從旁邊冒出來一道聲音:“柳姨,只要你阿姐他們不住在我們家那就行。”

她們倆轉頭一看,發現衡哥兒不知道上哪兒鉆出來的。

婉寧剛想說話,就聽衡哥兒又喊了一聲:“您說是吧,阿爹!”

原來沈遇已經做好了飯菜,剛從廚房中出來,聞言先是一怔,然後頷了頷首,“自然,你跟柳大娘盡管住下便是,若是覺得不方便,我便帶著衡哥兒和垣哥兒他們去府城住一段時間。”

一聽說能去府城,衡哥兒第一個跳出來支持,“好啊!那咱們就去府城吧!阿爹,我這就去收拾東西!”

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,他就一路小跑要往臥房沖,卻在半道上被婉寧揪住了衣領。

他震驚地擡起頭,“江姨……”

婉寧輕咳了一聲,“先用飯,收拾東西的事不急,去把垣哥兒也叫出來吃飯。”

衡哥兒只好委委屈屈地應了,噠噠噠地跑走了。

見狀,柳玉桂剛想告辭回房,就聽沈遇出聲把她叫住,神情淡淡的,“爐上煨了一鍋粥,過一會兒就好,還有兩個口味清淡的菜,等會兒你便端去同柳大娘一起用吧。”

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,就見對方又轉身回了廚房。

只剩下簾子還在微微晃動。

一家四口久違地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,分明只是分離了幾日,但在座幾人,除了心大的衡哥兒,其他人都有種恍如昨日的感覺,仿佛上次這樣在一起吃飯,已經是許久之前的事了。

“吃吧。”

沈遇拿起筷子,想說點什麽,最終卻還是沒說,只簡短地說了這麽兩個字。

這幾日,他經歷了許多,也看到了許多,被改變了很多,想做的也有很多,但此時此刻,看著他們幾個,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——那便是活著就好。

只要還活著,一切都還有希望。

如此番這樣的生離死別,他不想再經歷了。

飯桌上,衡哥兒飛快地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,剛嚼了兩下,小臉頓時皺成一團,臉上浮現出一張痛苦面具。

怎麽這麽鹹!

阿爹這到底是放了多少鹽!

鹽難不成是不要錢的嗎?

他剛想吐出來,但一擡頭就看到了坐在對面的阿爹,看到了那張好像比去府城之前更瘦的臉,還是抻了抻脖子,努力咽了下去,然後立馬給自己舀了碗湯喝,才把那股鹹的發苦的味道壓下去。

婉寧與垣哥兒自然也吃到了這道菜,不約而同地多扒了幾口飯。

婉寧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,一看沈遇的筷子快伸到這盤來了,趕忙飛快地把裏面的才分給衡哥兒喝垣哥兒,一邊對沈遇不好意思地道:“沈大哥,我看他們倆都挺喜歡吃這道菜的,要不你吃別的?”

垣哥兒:“……”

衡哥兒:“……”

沈遇自無不可,聞言便點了點頭,從旁邊的盤子裏夾了一筷子菜。

好不容易吃完了這頓艱難的飯,衡哥兒就跟凳子上長了釘子一樣,飛快地跳下去,跑到水缸旁邊,剛要舀涼水喝,就被沈遇給擋住了。

他嘆了口氣,“不是已經說過許多次了嗎?不能喝生水,要喝煮開的水。”

衡哥兒心道你是不知道我剛剛吃了多少鹽,他也跟著嘆了口氣,“阿爹……可是我口渴啊?”

沈遇指了指前方的茶壺,“裏面有溫水,說不定現在已經涼了,去喝吧。”

衡哥兒這才“哦”了一聲,乖乖去了。

婉寧看著他們父子倆,忍不住笑了一下,剛想過來一塊兒收拾碗筷,前方就多出一只手,擡頭一看,正好與沈遇的視線對上,“沈大哥?”

沈遇“嗯”了一聲,“你肩上還有傷,這些活兒我來吧。”

說罷,便自己將碗筷都端走,浸在水裏,又拿來抹布擦桌子。

婉寧想幫忙都幫不上,只好站在旁邊幹看著。

等收拾完這些,時間也過去了大半個時辰,就在二人剛走出廚房時,院門前邊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,“表哥表嫂在家嗎?”

來人正是帶著丫鬟過來的褚華章,她今日也是一身素凈打扮,特意沒穿那些鮮亮的顏色。

沈遇沖她點了點頭,“今日怎麽過來了?”

褚華章一路前來,自然將興安縣城如今的滿目瘡痍都看在眼中,自然能體會到幾分沈遇的心情,也不計較他稍顯冷淡的態度,聞言便道:“華章是回來看望外祖母一家,也是特意來給表哥送個好消息的。”

“好消息?”

褚華章點頭,也沒有賣關子的打算,“院試在表哥走的第三日便放了榜,表哥又考了頭名案首,華章雖然不太懂,但聽別人說,連續三次案首,便是所謂的的小三元了,恭喜表哥。”

說著,她又將視線轉向婉寧,笑意盈盈地道:“也恭喜表嫂,日後就是秀才娘子了。”

在一場災禍之後,驟然聽到這樣的好消息,不管是沈遇還是婉寧,都有幾分楞神。

褚華章能理解他們的感受,說完這個好消息,又留下賀禮之後,便主動提出告辭。

她走後沒多久,沈遇便回過神來,看向婉寧,忽然道:“五娘,何主簿叫我去縣衙幫忙做事,這幾日恐怕又照顧不到家中了,你身上還有傷口,不如這幾日就麻煩麻煩老方,管你們幾日飯,買菜買面的錢我回頭就給他送過……”

他話還沒說完,婉寧就出聲打斷他,“不用,沈大哥你的積蓄不是已經拿出來大半給馮大人湊喪葬銀子了嗎?如今還能剩下多少,反正鋪子的生意也有你一份,這筆錢不用你出了,我自己有,你放心跟著何主簿去做事吧。”

說到何主簿,他們二人同時想到了一個人,不免陷入沈默之中。

周銘亦死在了城破那日,直到城破真相的人只有那麽幾個人,除了那個和周銘一起負責檢查城墻的年輕衙役,便只剩下婉寧了,其他幾人都死在了那一日。

而他們兩個,也都沒有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。

斯人已矣,他已經用他的命來償還自己所犯的錯,即便把這件事說出去,也不能如何了。

沈遇在從城外回來的時候,也從何主簿家門口路過,便進去上了一炷香。

周銘的屍首如今正暫放在那裏,等待著他的爹娘從外地趕來,接他們的兒子回家。

周銘的姑姑守在廳堂,哭得兩眼紅腫,半點兒不覆從前爽朗的模樣。

從何主簿家中出來,沈遇心中便像是壓了一大塊石頭一般,重得他上不來氣。

不僅僅是馮縣令,周銘,還有給縣學看門的齊大爺,那個一貫樂呵呵的,喜歡看熱鬧,喜歡打聽新鮮事兒的老大爺;還有李衙役,黃叔,牛大哥……

還有一些沈遇不認識,也沒聽說過的人,死在了城破的那一日。

即便全城的傷亡只有不到二十人,連帶兵過來的馬副將也忍不住說,他還是頭一回看到,能靠著這麽破的一座城,能守這麽久的,也是頭一回看到,城破之後,援兵到來之前,也只死了這麽些人的。

沈遇當時什麽都沒說。

心中卻忍不住自責的情緒蔓延。

若不是自己動作太慢,來得太晚,但凡能早半日到,這些人就不用死了……

自責如跗骨之蛆一般折磨著他,令他日夜不能寐,就那樣著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天亮。

直到今日將馮縣令的棺槨送到城外,又聽到何主簿那番話,他才從這樣的情緒中稍稍擺脫出來。

昨日之日不可追,與其陷入無休止的自責愧疚,不如立即動身去做些實事。

這也是他方才對婉寧說那番話的原因。

翌日。

天色未亮,沈遇便穿戴整齊,早早地等在了縣衙門口。

何主簿拖著疲憊的身體過來時,大老遠就看到有個人跟個樁子似的立在那兒一動不動,先是一驚,忍不住後退了一步,而後才反應過來,這人應該是誰,不免松了口氣。

二人一路往裏走,何主簿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哈欠。

沈遇頓了頓,在他打到第五個的時候開了口:“您昨夜沒休息好嗎?”

“何止是沒休息好。”

何主簿嘆氣,指著自己熬的通紅的眼睛,“瞧見沒有?是壓根就沒睡,在縣衙忙了一整晚,方才才回家吃了點東西,這不就又過來了?若不是實在太缺人手,也不至於把你叫過來幫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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